焖乌菱

□ 陆继枬

暑热渐消、秋来了。我应邀去青浦赏秋，风和日丽、阳光明媚。远处池塘有人或坐在盆中划水或穿着防水衣裤，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来回走动。他们俯身时不时用手翻起菱叶茎蔓，随手采摘肥硕的新鲜菱角。原来是又到采菱、食菱季了。

菱是我国原生植物，数千年来经人工培育已形成许多品种，例如以角分，可分为无角、双角、三角、四角等。按颜色则可分为红菱、绿菱、乌菱等。有的菱适合当水果生吃，有的菱适合烹饪当菜吃。有的菱适合焖、蒸，当零食甚至当饭吃。

菱角和荸荠、茭白、莲藕、水芹、芡实、莼菜并称为“水八仙”。 秋来菱角香，药食两用俱为佳，菱也是一味良药。中医认为，菱角性味甘、凉，生食清暑解热、除烦止渴；熟食健脾益气，止消渴，解酒毒。菱角成熟上市的季节，便是每年的中秋之际。江南人过中秋，素来有吃菱角的应景习俗。

随着车轮转动，菱塘渐渐消失，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尘封甲子的往事。

1963年初冬，尽管国家给高校学生粮食定量较高，但是伙食中油水不足，而我们正是长身子的毛头小伙子，晚自修后回到宿舍难免饥肠辘辘。倚躺在床铺后，此时就是睡前夜点心时刻。大家各显神通，有人拿出了炒麦粉，挖上几匙，然后喝些水咽下。农村来的同学则有时会拿出炒熟的硬蚕豆或黄豆，咬得嘎嘣响。而上海同学则拿出点心，其中本人较喜欢的点心是耐饥易储存的甜、咸麻花和油炸糖糕。但许多时候大家是啃食早餐时省下的糖精馒头。

一天突然发现宿舍外水果店飘出一股久违的香气，原来店主不知从哪里搞来几麻袋老菱，支起一个大煤炉，焖熟了一大锅，用棉被裹着保温。得知不需凭证，同学们赶紧掏钱购买。那时根本没有塑料袋，小商小铺都用旧报纸糊成的包装袋。因焖热的老菱比较干燥，如是水煮的老菱，纸袋早就洇破了，大家高高兴兴每人捧着一袋热乎乎的老菱回到宿舍。我的床在上铺，爬上去坐在被子上，在被子上铺了一张旧报纸。然后取出一只焖菱，利索地咬掉二只弯角，撕掉菱壳，剥出淡红色的菱肉，稍加咀嚼后一口焖下，真正是焖老菱了！就这样吃了几个老菱后，不再狼吞虎咽。拿起一个老菱仔细端详，黑中带紫的老菱酷似元宝，但弯曲的双角如同牛的犄角或蝙蝠的翅膀，似乎手中握了一个微型牛头或蝙蝠。观赏后用手掰断菱的双角，用牙在菱角上咬出一个小口子，小心剥开菱壳，这样一个完美的菱元宝就到手了。把玩一会后、放在嘴里慢慢咀嚼，细细品尝，又粉又糯还有一股栗子的香甜，这是用风干后经规范操作焖熟的正宗老乌菱。想不到门口不起眼的小店能有如此美食。吃完一袋老菱，齿颊留香、回味无穷！如此我们上晚自修时的心情就不淡定了，每天总惦记着热乎乎的焖乌菱，唯恐去晚了，买不到。然而几天后，小店进不到风干老菱，美食不再，我们睡前零食又恢复以糖精馒头为主了。

现在市场上物资丰富、各种食品都能买到，但是水果店、超市不进菱角了。夏秋季在农贸市场可买到新鲜菱角，秋冬季却难觅焖菱踪迹。白驹过隙，时光荏苒，甲子易过，何日再尝焖乌菱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