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聪：太太不会错

□记者 甘力心

“如果发现太太有错，那一定是我的错。如果不是我的错，也一定是我害太太犯的错。如果我还坚持她有错，那更是我的错。如果太太真错了，尊重她的错我才不会犯错。总之太太不会错——这话肯定没有错。”这段著名的爱妻原则出自我国著名漫画家丁聪之口。

许多人都看过“小丁”丁聪的漫画，其实，丁聪祖籍是金山区枫泾镇，这位才华横溢、风趣幽默的漫画大师不仅在事业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就，其和夫人沈峻相携走过半生的爱情故事也感人至深……“如果发现太太有错，那一定是我的错。如果不是我的错，也一定是我害太太犯的错。如果我还坚持她有错，那更是我的错。如果太太真错了，尊重她的错我才不会犯错。总之太太不会错——这话肯定没有错。”这段著名的爱妻原则出自我国著名漫画家丁聪之口。

1957年丁聪与夫人沈峻

位于枫泾镇的丁聪美术馆

丁聪所绘沈峻和儿子丁小一

丁聪美术馆

一生驰骋漫画天地

1916年，丁聪生于上海，祖籍金山枫泾，祖居枫泾青枫街18号。父亲丁悚是中国现代漫画的先驱者之一，既画讽刺社会现象的政治漫画，也画月份牌上的时装女郎。

作为丁家长子，丁聪从小爱画，1935年，中学毕业的丁聪为补贴家用，开启编电影画报的生涯，不久后在当时颇有影响的画刊《良友》任美术编辑。当时，对丁聪的生活和艺术影响最大的是漫画家张光宇、叶浅予。他们的画，描摹了上海市井的百态，让丁聪触动很深，也影响着他后来那种针砭时弊、一针见血的画风。一次，丁聪画了一幅漫画要发表，报馆让他署个名字，他顺手写下“小丁”。这个名字他一用就是60年，丁聪说，中文的“丁”有“人”的意思，“小丁”就是小人物。

“小丁”爱憎分明，以讽刺幽默的笔触，驰骋在漫画天地里。抗战爆发后，丁聪辗转于香港、重庆、昆明等地。他在《良友》画抗日漫画，试图用漫画救亡。丁聪在抗战时期和内战时期的政治讽刺画尤为突出，也最能反映出他的锐气。一幅《现象图》长卷，形象勾画出抗战后期的政府腐败和社会惨状。贪官、伤兵、淑女、官商、穷教授、沽名钓誉的画家……形形色色的人物，构成了现实生活真实的画面，也成了那个时代的缩影。

抗战后，丁聪回到上海，1945—1947年在上海发表过不少较有影响的以“争民主”为题材的讽刺画。例如《民主曰：“逆我者亡”》等，有力抨击时政，揭露黑暗现实，被誉为“文化界的将军”。

新中国成立后，丁聪历任《人民画报》副总编辑，全国青联常委兼副秘书长，中国美协第一、三届理事和漫画艺术委员会主任，是第二、六届全国政协委员。1957年后的20多年里，丁聪没有条件发表漫画，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，才又画起讽刺漫画来，有《丁聪插图》及讽刺画集《昨天的事情》等。

1980年以后，为了弥补失去的时间，丁聪以超常精力从事文学书籍插图及讽刺漫画工作，创作了大量的作品，数量大大超过以前作品的总和。他经常在各大报刊上发表作品，1979年《读书》创刊起，他的漫画专栏始终没有中断过。

1980年以后的20多年来，丁聪共出版了三十多种集子。他的早期漫画以“抗战”和“争民主”为主要题材，结集于《丁聪老漫画》；1980年以后创作的漫画，多取材于现代社会，主要结集于《丁聪漫画系列》等漫画集，这一时代丁聪创作的讽刺画尤具特色，单独结集出版《讽刺画》系列漫画集。在这些讽刺漫画中，或讽刺贪官污吏、土豪劣绅，或嘲笑伪君子、假道学，为今人所乐见。一文一画，相映成趣。丁聪长期以来为《读书》杂志以及鲁迅、茅盾、老舍等众多作家的文学名著创作了大量插图作品，这些画结集于《丁聪插图集》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，丁聪迎来第二个创作高峰时期。这些漫画配合原著片段，并附名家的推介文章数篇，集中展示了丁聪在插图艺术领域的成就，丁聪还出版了中、英、法、德、日文版的《古趣集》和中、英、日文版的《今趣集》等，为我国的漫画事业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。

享有“怕太太”的盛誉

丁聪一生爱画出名，爱妻也出名。尽管这位漫画大师事业上取得了极大成就，而在文化界中他却享有“怕太太”的盛誉。

丁聪在朋友圈内称沈峻为“家长”，自己甘居“低能儿”的位置。后来，圈外人也尊称她为“家长”了。作为“一家之长”，沈峻除了全权掌管家庭油盐酱醋外，也全权处理丁聪的吃住行和一切活动。丁聪也很听话，从不挑战“权威”。

丁聪先生有一个著名的爱妻原则：“如果发现太太有错，那一定是我的错。如果不是我的错，也一定是我害太太犯的错。如果我还坚持她有错，那更是我的错。如果太太真错了，尊重她的错我才不会犯错。总之太太不会错——这话肯定没有错。”

2009年，93岁的丁聪去世。此前，82岁的沈峻老人一直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病中的丁聪，直到他停止了呼吸。沈峻尊重丁老的遗愿，家中不设灵堂，外边不举办追悼会，不修墓，不立碑，也不留骨灰。可她觉得还有些事没有交代清楚，于是她又在丁聪一边的衣兜里放上了餐巾纸，另一边放上了牙签，这是丁聪以前出门必备的小物件。

末了，沈峻老人又给心爱的先生写了最后一封情书，装在衣袋里让他随身带走。内容是这样的——“小丁老头：我推了你一辈子，也算尽到我的职责了。现在我已不能再往前推你了，只能靠你自己了，希望你一路走好。我给你带上两个孙子给你画的画和一支毛笔、几张纸，我想你会喜欢的。另外，还给你准备了一袋花生，几块巧克力和咖啡，供你路上慢慢享用。巧克力和咖啡都是真糖的，现在你已不必顾虑什么糖尿病了，放开胆子吃吧。

“这朵小花是我献给你的。有首流行歌曲叫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，这朵小花则代表我的魂。你不会寂寞的，那边已有很多好朋友在等着你呢；我也不会寂寞的，因为这里也有很多你的好朋友和热爱你的读者在陪伴着我。再说，我们也会很快见面的，请一定等着我。”落款是，“永远永远惦记你的‘凶’老伴沈峻。09.5.26。”

“凶”老伴！一个“凶”字道尽亲昵，只有心连心的人才能如此坦诚，如此深爱。丁聪去世后不久，沈峻大病一场，是肠癌。开完刀，沈峻悠悠醒转过来。她说：“丁先生在天上做快乐的单身汉呢，我就在地上做快乐的单身汉，我们都很快乐。”

2010年，在金山举行的“丁聪塑像揭幕仪式”上，沈峻致辞，讲到生了一场大病，差点去见先生的一段话，堪称幽默经典。沈峻说：“前一段时间，我生了一场大病，差一点去见丁聪了。丁聪生前都说我管他太多，管了他一辈子了。这次，我要去见他时，他对我说：我刚自由了一段时间，你就又要来管我了，不行，快回去吧，让我再自由几年吧。所以，我又回到了阳界。”

2014年12月11日，沈峻因肺癌去世，享年87岁，两位浪漫、风趣的伴侣再次团聚。二人也用近60年的时光，书写了一段感人的爱情童话。

故乡最能打动人心

虽然不是出生、成长于枫泾，但丁聪和枫泾的缘分却不浅。2003年初，时任枫泾古镇旅游区总经理丁四云给丁聪寄去了一封信，谈到了当地为发展水乡古镇旅游产业，考虑恢复名人故居，或建立名人陈列馆，并表达了要建“丁聪漫画陈列馆”的愿望。信寄出后，他心里忐忑不安。在此之前，金山区一位领导去北京公干，想去拜访丁聪被拒。打听下来的原因是，一是丁聪不太喜欢和官员交往；二是丁聪觉得自己对枫泾的印象比较模糊。丁聪父亲丁悚出生在枫泾南镇青枫街，少年时赴上海市区读书，后长期居住生活在上海南市区。孩提时代的记忆，经过久远时光的冲刷，晚年的丁聪自然难以一下子在枫泾和家乡之间画上等号。但是，想不到过了一个星期，丁聪夫人沈峻打电话给丁四云，说来北京面谈，还特地关照：领导不要来。这或许是小丁对一位同姓“小人物”的理解和支持，也或许是被家乡人的浓情和善意击中了心中的柔软处。

丁聪一生共有八次家乡之行，而频繁联系往来，是在他生命的最后六年中。第一次是他十六岁时随父亲到枫泾寻找旧故。第二次是2002年，有电视台拍摄专题片《回家》，再次来到家乡，前往枫泾公墓祭扫父母墓地。2003年丁聪漫画作品陈列馆在枫泾建成后，他每年回来两次，连续三年，如是共六次。

丁聪漫画陈列馆开馆仪式当天，丁聪亲至。来到古镇北大街，看到一幅跨街横幅“欢迎丁聪回家”，他停下脚步，面对老街两旁的欢迎人群，喜不自禁地鼓掌起来，大家也一起跟着鼓掌起来。丁聪连连向大家招手致意，并趋前几步同乡亲握手致谢。开馆当天，丁聪第一次对外说“我是一个枫泾人”。从此，丁聪对家乡的建设愈发关注，特别对文化、旅游事业发展相当关心。“枫泾古戏台”“三百园”“丁蹄作坊”等景点题字，都是丁聪留下的墨宝。

故乡是最能打动人心的。丁聪在他最后的晚年生活中，由于和枫泾有了较多的来往，特别是枫泾家乡人对他的热情、敬重、爱戴，使得他认可了家乡，并在朋友圈里到处说自己是枫泾人。自从在枫泾建了“丁聪漫画馆”后，他携夫人每年都回来二三次。

2005年6月中旬，丁聪夫妇带儿子、孙子一起来到枫泾。这是丁聪生前最后一次回到家乡。丁聪说：“我要让儿子、孙子，认认家乡、认认祖宗，再也不要像我一样，到九十岁了才知道自己的家乡有那么美好。”

2006年后，因年事已高，身体渐趋衰弱，丁聪对故土的思念只能停留在嘴上了：“待我身体好了，一定要再回枫泾看看。”

93岁那年，丁老先生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，病逝于北京。家乡人民为了纪念他，在枫泾镇清枫街14号建有丁聪故居，并在枫泾公墓内建了丁聪墓，为丁聪先生树立雕像。2019年5月26日，丁聪美术馆（丁聪祖居）在枫泾正式对外开放，将丁聪生前1.2万册藏书悉数展现在世人面前，也为枫泾古镇增添了又一文化亮点。